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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8章 PART.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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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芥聖境的光線,百年如一日的淺淡。

沒有日升和月起的更疊,時間像無底的沙漏,誰也算不清到底流到了哪一天。歲月如同靜止一般,沒有廝殺爭鬥,沒有生死之虞,一切都安逸平順。

亙古不滅的壽元,像場沒有終點的旅程,誰都望不到頭。

求生之時,她只覺得生命可貴,她想要活下去,誰也不能阻了她的路,可真走到這一天,未來似乎又沒了期待,回到天仁、重現永晝、為唐徊報仇?那是她未了結的事,卻不是她追尋的道。

漫長遙遠的漂流,無喜無悲的等待,於她而言是最平靜無波的日子,只除了那點跳躍的影子。

“轟——”

炸響震徹小小的聖境,濃烈的黑煙滾滾而升。

青棱的思緒被打斷。

放眼而去,離她不遠處的地面上,一道人影沖天而起。

她的視線跟著那道人影升起,而後落下,凝固在自己身邊。

“好熱!”殊遲抹著額上的水珠站到青棱旁邊。

他仍是半身衣裳褪盡的模樣,裸露空氣中的結實肌膚發紅,淡淡的白霧從皮膚上浮起,從頭到腳都掛著淺棕的水珠,整個人像被水煮過似的。

藏在他肌膚下的脈絡浮起,蛛網似的爬滿發紅的肌膚,肉眼可見一道碧青光芒正游走在他的四肢百骸之間。

青棱的唇揚起道微笑的弧線,可在他轉頭望過來時,她的笑馬上又消失了,臉上只有冷涼嚴肅的表情。

無法修煉,無法回歸,除了靜思之外,她就只能操練殊遲。一來為了借他的力量回歸天仁,二來也為了讓他沒功夫拿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來煩她,她發狠地折騰他。

以帶著棘刺的藤蘿結成密不透風的藤鼎,將他丟入其間,再以固神草所煉的藥水浸泡他,讓他的元神清醒,最後以烈凰所化的赤焰隔鼎焚燒。

藤蘿之上有她的本源生氣,透過棘刺進入他體內,經由烈凰赤焰鍛燒後,會與他的經脈融為一體,而他則需要清醒地感受一切,這樣才有辦法引導本源生氣歸入識海,引為己用。

這辦法演化於當初她所受的血引渡脈之法,不過她可不像元還那樣精於此道,因而她所用的辦法要粗暴得多,相對的,殊遲所受的苦楚比起當年的她,只多不少。

她像在淬煉一把鋒銳的寶劍,而這僅僅只是開始。

只有他的經脈足夠強大了,才能承受接下去的錘煉。

“準備一下,馬上繼續下一步。”青棱垂眼淡道。

接下去,便是以大量靈藥強行提升他的境界。

“青棱,都不容我喘口氣嗎?”殊遲不悅道,他捏著自己的濕發,送到她眼前。

青棱看到那束黑發,自然而然地接到手中,他便順勢坐到她身前。

“裏邊很熱,你容我消散消散。”他松了松自己的筋骨。

熱?

豈止是熱?

她不是沒受過這種痛,萬針刺身的滋味,豈是一個“熱”字能概括的?只是從頭到尾,她沒聽他哼上半聲,就算是討她心疼的抱怨,也不過輕描淡寫的形容。

他唇上一片血痂,掌中傷口未合,眼底全是倦意。

她焉能不知,他在硬撐。

手緩緩梳過他的發,暖柔的風隨之吹過,帶走手中黑發的濕意,青棱看著掌中的長發慢慢蓬松,從自己指尖落下。

時間不知過了多久,他的發已經很長了。

“你想消散多久?一天時間夠嗎?”青棱拽拽他的發,殊遲竟賴皮地直接向後倒去。

青棱一楞,不自覺地松開他的發,張臂接住他。

殊遲露了個心滿意足的笑,舒服地躺到她懷裏。

“夠了。”他也不貪心,就是想陪陪她。

而且在這芥子中沒有時間之分,誰知道一天有多長。

青棱低頭,看著懷中略帶孩子氣的男人,他閉眼的模樣愜意自在,像飽食後在陽光下伸著懶腰的豹子。

“青棱,其實今天是我壽辰。”他忽瞇縫眼看她。

“壽辰?修仙之人還談壽辰?”青棱的指從他唇上撫過,青光閃過,便將他唇上裂口全部治愈。

修士壽元漫長,誰還會費時間去記什麽壽辰,也從來沒有過壽一說。

“我們古魔族不一樣。”他眼珠轉轉,瞇縫的眼眸彎起,笑得很賊。

“有什麽不一樣?”青棱不解。

他舔舔唇,嘗到絲本源生氣的味道,和她的人一樣甜。

“天仁邊族歷來在繁衍後嗣上甚為艱難,其中尤以古魔為最,是以古魔族人雖自誕生起便擁有強悍的力量,卻永遠無法強大,皆因古魔族人的數量永遠不夠多。”

“這和你壽辰有什麽關系?”她還是不明白。

天仁邊族的歷史與古魔紀事,她早就在天仁典藉中看過,殊遲說的這點,正是異修能占據天仁的原因之一,異修的數量要遠遠大於天仁邊族。

“那你一定不知,我古魔族要想成功誕下後代,需要懷胎百年。”他說著忽然坐起,轉身面對青棱,趁她沒反應過來時,拉了她未及收回的手圈到自己腰間。

青棱有些驚訝。

懷胎百年?

她聞所未聞!

“懷胎百年,方能誕下一子,因而古魔族人的壽辰以百年為一計。”殊遲一本正經解釋著,視線卻落下,手掌跟著伸出,“很辛苦的。”

暖融融的掌按到她的腹間,青棱猛地回神,看到他意有所指的動作和眼神,縱然已是隕星之體也忍不住元神滾燙。

“收起你的想法!”她揮手拍開他的手,“看來你體力很好,想必不需要這點喘息時間。”

“青棱,今天真是我壽辰!”他發現自己很喜歡看她發怒生氣時的表情,忍不住就想逗她。

青棱斜睨了他一眼,忽狐疑問道。

“真的懷胎一百年?”

典藉之上沒有記載,她真有些好奇,懷胎百年,那是多艱辛的事?

殊遲一楞,隨即肩膀一抖,悶聲笑起。

她竟然真的相信了。

“殊遲!你敢騙我!”她瞬間反應過來,手握成拳便朝他砸出。

他也不躲,生受這一拳。

“咳。青棱,你出手真是狠!”他皺了眉,苦著臉,身子一歪,又倒到她懷裏。

青棱恨不得拆了他。

“古魔族繁衍艱難,但也不需要懷胎百年,你不用擔心。”殊遲枕在她臂彎裏,賊笑著開口。

青棱臉又沈了。誰擔心了!這跟她有什麽關系?!

“不過我的壽辰是真的。”他說著,取出一枚鴿子蛋大小的珠子,“古魔族人出生時,都會得到蛟神座前供奉的延年珠。這珠子取下後每百年的這天便會變一次顏色,以提醒族人繁衍不易,需好好保住自己這條命!”

青棱看著那枚延年珠,雪白的珠子正漸漸染上一虹霓般的色彩。

“我是古魔少主,所以我的顏色和別人不一樣,像蛟海的彩虹。以往每到我和我阿爹的壽辰,我母親就會為我們燃一樹蛟海的曦蟲珊,燒起的曦蟲珊會讓蛟海的天變成紅色,香味引來神喉鷗聚集,遠遠望去,就像是一道彩虹。”

殊遲眼神有些飄遠,想起蛟海舊事,他眉眼都溫暖起來。

他還是在記掛著蛟海,記掛著古魔族吧?青棱情不自禁伸手,溫柔撫過他的眉。

他到底和唐徊不一樣,唐徊那人自小吃盡苦頭,仙途之上一人掙紮,斷情絕愛,殊遲卻不同,他長在蛟海,上有父母照拂,下有古魔族眾,修行再苦再累,他都不會是一個人,因而他比唐徊添了許多暖意。

青棱也不知為何老把他和唐徊作對比,她總覺得他們像,可許多地方卻又南轅北轍。

“我母親說,如果有朝一日我帶女孩回蛟海,她就不替我點曦蟲珊了,只為我阿爹點,因為以後會有人像她一樣為我點曦蟲珊。青棱,若能回到天仁,你隨我回蛟海可好?那裏很美,也沒有紛爭,你可以安安靜靜修行。”殊遲直起身來,認真望她。

她有些沈默,蒼白的臉龐像皓潔的月,涼涼的沒有溫度。

“青棱……”他忍不住雙手捧住她的臉頰,即便知道自己無法溫暖她,他也還是想一再的給她溫度。

半晌,她方嘆口氣,淡淡開口。

“殊遲,若能回到天仁,我定會去蛟海拜訪你的父親。”

他皺眉,她說的是拜訪殊妄,卻不是隨他回蛟海。

“拜訪我父親?”

“是的。”青棱說著,身上釋出一陣仙威,眼中的平和不覆存在,身上透出的氣勢,竟與穆七言有些相似。

“為何?”他問。

“因為……我也是邊族。”

殊遲一驚,青棱的過往他並不知曉,他一直以為她只是青凰川的修士……

“為族?你是哪個邊族?”

“我是永晝後裔,身份與你父親一樣,永晝之王。”

殊遲瞳眸驟縮,不知怎地就冒了句話出來。

“蛟海水幹,五川傾塌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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